近日来,非法疫苗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人类发展史上最重要发明之一的疫苗,为人类的健康做出了卓绝的贡献。脊髓灰质炎疫苗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它诞生60年来,保护着无数儿童健康成长。
致命的病毒
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由脊髓灰质炎病毒引起。它是一种灾难性的传染病,患病的通常是免疫力较弱的孩子们。他们即使侥幸逃过了死神的镰刀,最后往往会落下不同程度的弛缓性瘫痪,落下终身的残疾。
脊髓灰质炎病毒(网络图)
1789年,英国的内科医生恩德伍德(Michael Underwood)首次描述了这种疾病的临床特征,随着工业革命引起的城市化,它逐渐流行开来。很多名人都是脊髓灰质炎的受害者,比如美国大萧条时期力挽狂澜的总统罗斯福,也被脊髓灰质炎病毒夺走了他行走的能力。另外,前不久介绍的烹饪量具的发明人范妮女士,也在16岁时遭遇相同的不幸。(注)
1916年,美国爆发了27000个脊髓灰质炎病例,其中6000例死亡,绝大多数是儿童。此后,它频繁爆发,1952年是疫情最严重的一年,美国报告了超过57000个病例。历史学家欧尼尔(Bill O’Neal)是这样描述人们对于此病的恐惧的:“大城市的居民无不畏惧夏天的到来,因为伴随而来的还会有脊髓灰质炎这一不速之客。”“脊髓灰质炎是美国人除了原子弹之外最害怕的东西。”
为了孩子们的明天,1938年,世界上最著名的脊髓灰质炎患者罗斯福总统签名建立了脊髓灰质炎全国基金会,用于救治患者,并为疫苗的研制提供研究资金。
脊髓灰质炎病院的患儿们(来源:DXY.cn)
索尔克与萨宾争锋
1947年,匹兹堡大学的乔纳斯·索尔克(Jonas Salk)结合自己在流感疫苗方面研究的经验,开始投身于脊髓灰质炎病毒疫苗的研制。当时的医学界普遍认为,只有活的病毒进入人体后才能让接种疫苗者得到免疫力,但索尔克并不认同。他认为,让活病毒进入人体的风险太大了,也许,可以在杀灭病毒的同时保留病毒引发免疫反应的能力。
这是个惊世骇俗的观点,因为过去的所有疫苗均由毒力减弱的病毒制成,因此,这让他遭受了不少非议。当时同为脊髓灰质炎病毒研究委员会成员的医学家艾尔伯特·萨宾(Albert Sabin)和他的分歧尤为巨大。他们两人都是东欧犹太移民的后代,却因专业观点的不同而针锋相对。1948年,索尔克在委员会会议上提醒大家,应该从免疫学而非病毒学的角度去关注未知病毒。萨宾立即回应:“索尔克医生,现在你不应该说这么愚蠢的话。”
其实,索尔克和萨宾两人的观点都没有错,只是他们由于专长的不同,看问题的角度稍有不同。索尔克偏向于实用性,他认为即便不搞清楚脊髓灰质炎病毒的结构,也可以用免疫学方法得到有效的疫苗;而萨宾代表的“病毒派”则更为谨慎,他们倾向于在摸清楚病毒的特性、结构再去考虑疫苗的事情。
萨宾的观点得到了绝大数同行的赞同,包括哈佛大学医学院的病毒学家恩德斯(John Enders)。正是在同一年,恩德斯和同事摸索出了在实验环境下培育脊髓灰质炎病毒的方法,这后来为他们赢得了诺贝尔奖。
我们可以看到,在恩德斯这一轰动成就的衬托下,索尔克的理论显得势单力孤。1951年的哥本哈根国际小儿麻痹症大会上,“病毒派”汇报了各种激动人心的进展,更是让索尔克受尽了病毒学家们的鄙视。不过,这趟旅程却成为了索尔克研究的最大转机。
索尔克在工作(网络图)
在从哥本哈根回美国的客轮上,索尔克遇到了一同参会的大律师欧康纳(Basil O’Connor),他是罗斯福多年的好友,同时是当年基金会的牵头创建者。由于专业的不同,他不知道如何取舍,所以一直均等地支持索尔克和萨宾两方的观点。在船上的深入交流后,欧康纳被索尔克说服,决定坚定地站在索尔克这边。1952年,索尔克探索出了一个新的方法:他利用甲醛令在猴神经细胞中培养得到的脊髓灰质炎病毒钝化,这令病毒失去了全部活性,但将它注射进宿主体内后,仍能引发宿主体内的免疫反应,产生免疫力。
1953年的一次大会上,索尔克汇报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他刚刚提出大规模试验的想法,便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萨宾对他的批评登上了美国各大报纸的头版,人们怀疑索尔克为了抢先争夺名气不惜草菅人命。为了说服公众,索尔克在自己、妻子和三个孩子身上做了第一批试验,最终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索尔克放弃疫苗专利
在欧康纳的大力支持下,1954年春天,美国史上规模最大的双盲检测研究正式拉开了帷幕,近200万名6至9岁的儿童参加了试验。其中100万儿童注射了索尔克提供的疫苗,另外一半孩子注射了生理盐水,而所有孩子,甚至连同为他们注射药物的医生都不知道哪些是疫苗,哪些只是安慰剂。
1955年4月12日,这项试验的审核人、密歇根大学的弗兰西斯(Thomas Fracis)医生在1小时40分钟的数据审核后,在16台摄像机、150位记者、500位来自各界的观众面前宣布了这一年的试验结果:各州的数据显示,疫苗成功地诱发了85%-90%孩子对病毒的免疫力,“它不仅安全,而且有效。” 这个日子是密歇根大学精心挑选的,4月12日恰好是罗斯福总统的10周年忌日。全国有54000名医生在电影院里观看了直播,工厂停工放假,人们在家里用收音机收听报告会的细节,就连欧洲人也排除时差的障碍收听“美国之声”。医学记者奥菲特(Paul Offit)是这样描述这一天的:
索尔克为孩子注射疫苗(网络图)
“发布会很枯燥,但结果显而易见:疫苗起作用了。就在弗兰西斯医生踏下发布台开始,全美教堂的钟声敲响,人们涌进教堂做祈祷和感恩仪式,家长和教师们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一个商店店主在自己的橱窗上用油漆写下‘谢谢你,索尔克医生’的语句。”有人回忆道:“就像一场战争结束了一样喜悦。”
发布会结束后,台下的索尔克立即被记者们团团围住了。关于自己的研究,他说得很谦虚:“我所做的事情不比别人艰深。”当有记者询问疫苗的专利权归属问题时,索尔克回答道:“我没有打算申请专利。”所有人都知道脊髓灰质炎疫苗会带来多大的财富,但索尔克却反问,“难道你可以为太阳申请专利吗?”
他将自己的发明比喻为太阳,这一点也没有夸张。他被公众奉为英雄,1952年在疾病最肆虐时候上任的艾森豪威尔总统当即决定授予他“总统特殊勋章”,以表彰这位“全人类的恩人”。就在发布会过后不久的6月,电影厂商们为了争拍他的传记电影而纠纷不休。索尔克对名利并没有太多关心,他希望大家将疫苗称为“匹兹堡疫苗”,因为他在匹兹堡大学工作,不过媒体们都不约而同地称它为“索尔克疫苗”。1955年的《时代》杂志在索尔克最风光的时刻给予了这样的评论:“他看上去和大部分人没什么区别,但对于大部分人都热衷的比如挣钱这种事,他却毫无兴趣。”
索尔克对名利的淡泊成为了全人类的福音。如果不是他甘愿放弃了专利权,疫苗的价格将会居高不下,推广速度也会减缓。许多国家在发布会后立即引进了疫苗,1957年,澳大利亚宣布在那一年的整个夏天里,只出现了个位数的病例;在美国,截至1957年,人们共消耗了1亿支疫苗。从那开始,人们对于脊髓灰质炎终于不再恐惧。
橱窗上写着“谢谢你,索尔克医生”(网络图)
萨宾在另一条路上的成功
索尔克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的竞争对手萨宾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萨宾依然坚持传统疫苗的策略:不断在实验室里培养病毒,直到病毒出现突变,然后从突变的病毒里挑选出毒力减弱的株系。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他在索尔克成功后继续埋头苦干了近十年,终于在1963年宣布获得成功。
萨宾疫苗的特点在于,它更加便宜,成本只有索尔克疫苗的百分之一,索尔克疫苗需要注射,而萨宾疫苗是口服的,还可以制成糖丸服用;而且它的免疫效果更好:索尔克疫苗只能保证注射疫苗者不得病,但是不能切断传播途径;而萨宾疫苗除了保护服用糖丸的人之外,还能间接保护他身边的人。
不过,索尔克疫苗并没有被真正打败:他当初的想法是对的,活的脊髓灰质炎病毒注射进体内,即便它们是毒力减弱的株系,也还是有小概率导致严重的后遗症:萨宾疫苗的接受者中,大约有100万分之一的人可能会落下下肢瘫痪等后遗症。较为富裕的地区,人们使用索尔克疫苗,而经济不够发达的地区,人们使用萨宾疫苗。
现在,全球的脊髓灰质炎疫苗主要就是索尔克的死病毒疫苗,以及萨宾的减弱活病毒疫苗。多亏了这两种疫苗,全世界大部分国家已经消灭了脊髓灰质炎,只剩下4个国家还偶尔存在脊髓灰质炎的流行。索尔克和萨宾当年的学术争斗,也成为了一段佳话。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纪念脊髓灰质炎疫苗这种可以与日争辉的“人类救星”。